關於那一夜，我們瘋狂尋找凹洞的故事............

原本，我們只是相約，說一件不可思議又千真萬確的事。

我飛也似地逃離家裡，跳上朋友的車，她剛昏睡起床，而我則是飢腸轆轆。

於是，我們決定找一間小火鍋店，一邊覓食，一邊討論這扯到不行的事.................

在火鍋店我們一邊吃一邊說，我是驚魂未定冷汗直冒，Betty則是聽得目瞪口呆，三不五時會

忍不住發出驚嘆聲：「這太扯了吧 !!!」；「吭 ~~~ 怎麼會這樣？」；「真是不用活了 !!!」；

「沒臉見人了 !!!」之類的！



火鍋吃完，夜未央，我們決定去24HR的麥當勞用甜心卡喝咖啡+聖代，繼續著剛未說完的話

題。聊著聊著話題越扯越遠，我們都坐膩了，在黑夜中冷清的台北街頭閒逛，也順便逛一逛

24HR的藥妝店。



對於夜貓族來說，一個輾新的夜晚才剛開始，我們實在捨不得放下這沁涼如水的大好夜色。

就此回家實在太可惜，於是Betty提議：「我們上陽明山吧！」



我看見她若有深意的淫笑，眼神中閃著二顆愛心，愛心中間還寫著一個「淫」字。反正不想

回家，我也不想點破，就接受了她的提議，開車上山。



說是上陽明山，倒不如說她在思念她的愛人來得更恰當，車子在士林北投晃來晃去，在巷弄

間穿梭，她不斷跟我介紹這一帶如何如何，那個地方是 X X 醫院的醫師宿舍，X X 醫院還真

是有錢到翻........對醫師的福利如何如何..........重點是 ~~~ 她心愛的薛醫師就住在這裡 !!!



我的天呀 !!! 連就這樣她也爽 ~~~~~



其實我早該習慣的，更別提只要是她身邊的親朋好友，都輪流排隊給她心愛的醫生看過病，

小到感冒喉嚨痛，大到睡眠障礙呼吸終止症候群，反正只要有問題給她的薛醫師看就對了！

還會有專車親自接送喔 !!!



我很幸運，只排隊玩過一輪而已！她的大餅表弟，已經為了她不惜兩肋插刀，準備為了睡眠

呼吸終止症親自以身試法給薛醫師開刀了！當然，住院時會有人隨侍在側妥善照顧，人選當

然非她莫屬！



我已經不知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這一切了.............



 在巷弄間繞來繞去，搞到我實在老眼昏花，快不耐煩了！Betty提議我們去喝豆漿。好吧！只

要能離開這，到哪兒都好！

終於，折騰了那麼久，我們可以上陽明山了！

在蜿蜒的山路間開夜車閒晃，接近黎明，已

經可以看見有些早起的阿伯或大嬸步行健

身，我們把車停在路邊，繼續聊天...........

呵！二個女人的話居然可以那麼多，說著說

著，我看見山腰下一個步行的大叔走上來，

天色還未亮，襯著路燈走近車窗旁時，我才

發現他是我大學的系主任！主任起得真早，

我沒上前去驚動他，不過話說回來，這個年

紀也真要多注意建康和養生了！

我想到那年碩士口試，他和她太太二個輪番

上陣，快把我搞死...................

 


天亮了！

晨曦中的陽明山，其實，十分美麗。

二個晝伏夜出、徹夜未歸的人，此時依然沒有半點睡

意，儘管我已經開始面無血色，Betty面色混沌，卻還

是決定瘋到底！我們又心血來潮跑去南坎算命，算完

命已經是下午了， Betty堅持要去台中看中醫推拿，趁

著她去看中醫的時候，我也正好可以在車上小睡一下

~~~

說是小睡，這中醫不知是人多還是怎樣，一等等了很久，我可樂歪了！帶上墨鏡呼呼大睡，

直到Betty上車，已是傍晚了，又是晚餐時間！

我們開著車在台中找地方覓食，真不知是怎麼回事，台中市區不過就是那麼大，我們彷彿被

瘋狂鬼擋牆，就是在原地繞來繞去。我嚷著肚子餓，Betty快體力不支了！途經洪瑞珍三明

治，先買幾個來吃一吃，順便當伴手禮帶回去。又面對到要繼續瘋南下，還是乖乖回家北上

的問題。

一天一夜，我們都快爆肝了！還是先北上吧 ~~~

高速公路平穩的車速彷彿催眠般，加速我們的睡意與疲倦，Betty說她快不行了！得找個地方

瞇一下 ~~~這可不得了！找什麼地方呢？我指著路肩，或許那是唯一能讓她小睡片刻的地方

(其實我也不知到底可不可以？)，她說不行！我看到路肩有一些向外延伸的平台，可以容納一

台車暫停的空間，而且不會阻擋到路肩的道路。我實在不知那叫什麼，總之就是凹洞了啦！

我指著凹洞說那裡應該可以暫停一下，解決燃眉之急。Betty也覺得可行，只是凹洞........要找

起來還真不容易！

因為要切出最外車道，第一個凹洞有警察，第二個凹洞有貨車擋住，第三個凹洞車速太快沒

看見，第四個凹洞就在第三個不遠處，過頭才發現......... 第五個凹洞沒看到..........第六個凹洞

切不過去，眼睜睜看著它越來越遠...........天呀！看似不起眼的凹洞怎麼那麼難找！再這樣下去

Betty恐怕會直接昏倒！我的小命可危險了 ~~~~~

結果，到了新竹才找到可以容身的凹洞！我

們二話不說直接臥倒...........

也不知倒了多久，我被一個聲音吵醒：「小

姐！聽得見嗎？請搖下車窗............



由車內往後拍的凹洞景象



我本來不想管他，繼續矇頭大睡，直到看見





Betty驚醒，那聲音繼續說：「小姐！聽得見

嗎？請豎直椅背，搖下車窗！」手電筒的探

照燈不斷由窗戶縫隙往車內探照，我才不情

願起身，依然睡眼惺忪。

這就是我們所謂的凹洞，由車內往前拍的場景

 

 「妳們沒事吧？」



「因為吃了點感冒藥，有點想睡，所以停

下來休息一下！」Betty回答道。

「要休息不要停這裡，找休息站停！」

說完這大叔就揚長而去，我原以為他是警

察杯杯，但他離去時我還特意回頭看了一

眼，他制服上幾個大字就像做夢一樣，醒

來後就不記得了！但確定不是警察杯杯。

「他大概以為我們燒炭自殺！」Betty說。

「我這種臉色，確實很像活死人！」我說。

「難怪他一直用手電筒往車內照！」

「呵呵......」我忍不住笑出來：「剛才的情形讓我想到一個發生在我朋友身上的真實事件，就

是我之前一個朋友在當職業軍人，有一天他休假，中午就可以離開部隊。我們約好晚上吃

飯，眼看時間還早，他就開著車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午睡。正好是夏天，他到了一棵大樹下

，旁邊一片荒煙漫草，微風輕輕吹過睡起覺來挺涼爽的！

只是睡著睡著，聽到有人聲，他睜開眼看到幾個阿兵哥走過去。他不以為意繼續睡，恍惚中

他彷彿看到他們連長走過去......不到一會兒，營長也走過去，還特地隔著車窗往車裡瞧..........

索性他不睡了！開著車離開。後來晚上才知道因為前幾日颱風，附近民宅走失了一隻大蟒蛇

，因為失蹤多日，很擔心方圓百里內的人畜會有所損傷，尤其是小孩，所以特別出動軍方地

毯式的搜索，幫忙尋找大蟒蛇！

結果，晚間新聞播報，大蟒蛇已被尋獲，就盤踞在一顆大樹的數幹上。旁邊一片高達腰部的

芒草，隱約可看見芒草中，停著一輛車，露出大半截白色車頂，那天下午他就睡在大蟒蛇盤

踞的大樹下！！！

新聞畫面出來，我們不只傻眼，除了驚恐之外還笑歪了！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！」



至今想到，還是令人笑彎了腰，又是天下扯事一樁！





 「不管如何以後，你還會這樣瘋狂陪我玩嗎？」Betty問。



我無言，未來的事誰知道呢？

 我們二十幾歲相識，對於那個年紀可以年少輕狂，可以玩的很瘋，可以不顧後果，前提是不

傷害自己與傷害別人。只是十幾年過去，我們的心智與年齡不斷在長大成熟，幾次的聚散離

合，我卻驚訝的發現Betty的心智仍停留在那二十幾歲的歲月，心智與年齡嚴重冷熱失衡..........



或許，她拒絕長大，這樣就不必承擔很多事，卻累壞了她週遭的人。也或許是說，她身邊的

女人都太能幹了，有這些女性朋友在，再大的難題都用不著她來解決，她只要沉浸在自己永

遠長不大的夢境裡就好，一個無邊無際的美夢。



很多事情，沒有永遠...........



也許，我會記得妳。我們曾經一起玩，一起瘋，一起亂.........只是隨著時間流逝，很多事，已

經不一樣了！有些時光，是再也回不去的！！！
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無論如何，我都會祝福妳！！！



※後來回頭想想，那一天，我們只是單純地要說一件事，結果變成了二天一夜的自由行。Betty

   身穿睡衣加一件隨便的外套，我則素顏到什麼都沒帶，就這樣沒有計畫的瘋狂.......也許，這

   樣無厘頭的心血來潮，總是讓人回憶起來會心一笑！

總有一些東西，是細水長流的。
生命走得太快，許多擦身而過的風景都來不及細數，
化成一股微妙的煙，不見了。
可是，有些東西不會變。
在歲月的河床裡從記憶的上游，慢慢流淌著，變成一樁樁動人的故事。
~~ 張曼娟/緣起不滅